女人不大留意地听着他那习惯的自言自语的谎话,自己又复坐近了那些杂布、煤屑、化妆品小瓶子堆的中间,那个残破了的洋囝囝也出现在她的身边。她像一个分类的科学家,每晚照例要从孩子们拾回来的垃圾筐里,分出来什么是高贵的,比方上等社会妇女们用的盛香水和膏油的奇模怪样的瓶罐、罐头盒子、香烟筒……从这些废物之中,她精细地选择着。破布片可以洗净了,坚实些的便用作她每天到街上为一些拉车夫、流浪汉们缝补的材料。只要能卖到价钱的,她总是不使它们埋没……现在她正是决定那个破洋囝囝的命运:卖了它好呢,还是给孩子们留着玩呢?
她看一看睡在炕上的小牛,孩子一回来就向她恳求似的说了:“妈!这个不卖吧,留着我玩。明天我再给你拾个大的来,你再卖,好吗……”她好像没什么感动,只是冷冷地从孩子手里把那个残破的小东西反转地看了看,自己起了几声艰难的呛嗽,又递给了孩子说:“先拿着玩一玩吧。”
孩子睡着了,她又从孩子的怀里轻轻把它抽出来,同时她看到女儿的头发里埋藏着过度多的灰尘和煤屑。当时她要把她叫醒起来,为她梳洗梳洗,她又停止住。
今天洗了……明天还是一样啊!